前年春节后的一天,我将自己而立之年所写的《谈谈对立统一规律》一文输入电脑。轻叩键盘,思绪也跟着游走跳跃,我一下想到了自己的家庭生活其实也充满了一对对有趣的矛盾。
我与妻子是初中时的同班同学,一起插队,经八年恋爱结婚成家。岳父是个满肚皮之乎者也的教书匠,或许受家庭影响吧,在我看来是自然美妙的男女大欲,妻子却一直视为不洁需求。从十六七年前开始,我们就过起了分室而卧的夫妻生活,那时她还没患病。十几年来,我们生活在一起,关系一直似兄妹,似僧尼,似“革命同志”。弗洛伊德曾说:力比多是“那些与包含在‘爱’这个名词下的所有东西有关的本能的能量”,可这种能量竟然也会因“爱”被禁锢。被禁的咪道实在是天晓得,我少不了经历“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,辗转反侧”的过程。但翻过来复过去,无法帮助自己改变似阿哥、似和尚、似“革命同志”的身份。岁月流逝,应当庆幸的是,我一次次无奈地在被笼里翻着翻着,倒是翻出了一个“情绪很稳定”、“家庭很和谐”的结果。
饮食大欲的矛盾也有趣。妻子最爱吃黑洋酥宁波汤团、豆沙月饼、绿豆糕,但她偏偏得了糖尿病。我最爱吃油炸咸带鱼、毛豆烧臭豆腐、油氽蚕豆瓣,但却患有痛风病。这是老天爷与我们寻开心,而生活中责任自负类的“对立统一”自然更多。说个小吃例子吧。吃有十种境界,“独酌”居其一。妻子年轻时有下点心店,吃一碗菜肉馄饨或牛肉汤的爱好,我偏偏讨厌进点心店。遇到她解馋的时候,我常是独步在店堂外等候。独酌在意的是“品”,享受的是一份沁入心脾的满足。问题是店堂外有独步着的丈夫,独酌与独步抵牾,这“品”的质量和满足的程度难免会打点折扣。好在妻子每次擦拭着嘴角的油渍走出饭馆重新与我“统一”时,满面孔的喜色总是那样地有光彩。这种光彩至今仍照亮着我的记忆。
我们“来世”地位的矛盾竟然也大得吓人。记得有一年,夫妇去鬼城丰都,在“十八层地狱”游览了一番。到出口处自选不同的通道,看看自己来世投的是什么胎。妻子先选通道,出洞返身,抬头一瞧,啊哦,“饿死鬼”!她心中陡起块垒。我走出一看,哇噻,出口上写的是“神仙”!要知道,按佛门的讲究,在秽土轮回的六凡中,饿鬼的境遇仅比在地狱稍好一点。虽然不迷信,但出口的选择让妻子不爽还是可以理解的。好在这戏耍即便灵验亦无大碍,因为那时我已成了仙。尽管如《洞玄灵宝真灵位业图》中所说“仙亦有等级千亿”,但做了神仙,地位再低,哪怕是科股级,终归还是神仙。对神仙们说来,利用如置黑箱的莫测法力“捞”出身陷困厄的亲友,自然是能轻松搞定的小事一桩,何况“捞”的是前世的结发妻。
有趣的家庭生活矛盾很多。与其他人一样,我们的家庭生活也在观念、性格、习惯、爱好的饶有滋味的冲撞、变换中不断向前延展。偶尔拾掇起这些趣事,像老牛反刍般悠闲地咀嚼,还真能嚼出点别样的“复合型”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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