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回上海的时候,我们的房子还没有落实,就暂时先住在婆婆家的老房子。几年以前,婆婆已经买了新房子搬走了,这老房子就让我们一家三口过渡一下。那是石库门的房子,每条弄堂相互间隔的距离很近,房子的样子也差不多,过去每次探亲回来,总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找到家,还只能走一条老路进去,如果换一条弄堂走,又要迷路了。我一进弄堂心情就会不好,里面脏兮兮的,不宽的路面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马桶,一抬头,上面晾杆上的衣服、裤子、尿布,像万国旗一样随风飘荡,有的还欢快地下着小雨“滴滴答答”。想着刚才还穿行在大厦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大都市,怎么转眼间就来到悲惨的“旧上海”,“旧社会”,真不可思议。
婆婆家的房子不大,是在二搂,朝北,从窗口看出去就是个阳台,视线都被它遮挡了,只能看见一小块天空。听说房子原来是一间的,因为楼层较高,上面有老虎窗的,所以自己动手把它隔了一个阁楼,成了楼下楼下,上面放床和大橱,下面放吃饭的桌子和沙发。原来的公用阳台很大,现在是每家瓜分一块地盘,我家的那一块就做了一个很小的房间、一个淋浴间,洗衣池子也在上面。
我这个人吧,总是把日子过的颠颠倒倒的,64年我来上海时已经住有煤气,有卫生设备的新公房了。一下乡就住了农村的泥巴地的房子了,烧起了柴火。后来参加工作了,房子几经改善,终于又有了带卫生设备的新房子,可还没把新房子住暖和了,就回上海了,又住上了这没有抽水马桶的房子,特别不习惯。
朝北的房子,整日不见阳光,每天上楼下楼都提心吊胆的,大白天楼道里也黑漆漆的,没有灯光就看不见,楼梯口吊着很多灯泡,那是每家的路灯,陈旧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,横七竖八地纠缠在一起,让人有随时随地会发生火灾一样恐怖感觉。楼梯是木头做的,踩在脚下,吱吱呀呀直响,而且很陡,下楼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抓紧扶手,可不敢松手。
每天早上起来,就端着痰盂去弄堂里的公共厕所倒掉,人多的时候要排队,那个滋味自己心里有数哦。
烧饭的时间到了,在二楼的过道里,一排放着三个煤气灶,这就使我想起来那《72家房客》的电影,一到烧饭时间,三家人一起开火,很是热闹,没有脱排油烟机,烟雾缭绕,人家炒的辣椒可以把你呛得直咳嗽。你呢,也别瞒想着自己家今天吃什么好东西,不过,有一个好处,就是能向人家学习烹调手艺,有问题可以及时请教,这个事情倒是蛮不错的。吃完饭,把碗筷用盆装好,端到阳台上去洗,去阳台要从过道饶过去,上个陡陡的小楼梯,才能到阳台的水斗那里,非常麻烦。
石库门的人家都很友好,常年住在一起和亲戚一样,挂号信有人收,下雨收衣服有人提醒,借个小东小西的特别方便,只要有人在家,房门都是不锁的,我很快就融入了他们的生活,成了好邻居。不像现在住公房,大门一关老死不相往来,很多在同一个楼住着都不认识。
下雨了,滴答、滴答,这可不是外面的滴答声,这是房间里面的滴答声,漏雨了,好几处,拿两个脸盆接着,水滴在脸盆里,夜深人静声音特别响,听着这烦人的声音,让人久久不能入睡。第二天,跑到房管所去报修,那些人冷漠的态度使人愤慨,什么“你们的房子结构自己动过的,你们自己负责。”无奈,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,把怒气压在心里,勉强地把微笑堆在脸上,恭恭敬敬地和人家说着好话,终于等来了一句,“你回去吧,过几天派人来看看。”
家里的房间和隔壁人家的房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板,你这边讲话或者有什么动静,人家那边听得清清楚楚的,所以,说什么要紧的事必须悄悄地说,跟地下党接头一样。有时候我会想起凿壁借光的故事,如果我想跟邻居借个光,根本就不需要“凿壁”,随随便便就能把它弄个窟窿。
特别让我害怕的是老鼠、蟑螂。有只大老鼠是我们家的老房客了,长得比较大,两只眼睛很有神,眼珠骨溜溜地转动着,它一点也不怕我,经常在一个角落里蹲着,拿眼睛一直盯着我,好像告诉我:我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了,已经获得了“绿卡”。我挥着手吓唬它,赶它,它一动也不动,我有点紧张了,实在赶不走,就拿起一只鞋子扔了过去,它才“忽”的一下跑了。可是第二天它又来了,和我四目对视,我真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。老房子蟑螂太多了,那蟑螂也很可怕,到处乱爬,看着这小小的昆虫,我的头皮就麻嗖嗖的,当它高兴的时候,还会飞到你的身上,浑身的鸡皮疙瘩顿起。记得女儿小的时候,有一只小蟑螂飞进她的耳朵里,所以,我一看见那突然飞来的“飞行物”,第一个反应就迅速地捂住耳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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